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侠客行金庸小说(新修版侠客行最新章节)

三十年来,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一直是武林的梦魇,每隔十年,侠客岛都派出赏善罚恶使邀请各派掌门到岛上喝腊八粥。主人翁石中玉是壹个身世不明的可怜人,完全不识字不通世情,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玄铁令,又被谢烟客掳去乱教内功不到丢了小命,长乐帮原来的帮主石破天逃跑了,被居心不良的捉了相貌神似的他来顶替。幸好一些因缘使他逢凶化吉、否极泰来,又因为其仁心宽厚、毫无机巧,代替去武林的梦魇侠客岛,解锁了石壁古文字之谜

小说是写向人看的。小说的内容是人。

小说写壹个人、几单人、一群人、或成千成万人的性格与感情。他们的性格与感情从横面的环境中反映出来,从纵面的遭遇中反映出来,从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和关系中反映出来。长篇小说中似乎只有《鲁滨逊飘流记》,才只写壹个人,写他和自然之间的关系,但写到后来,终于也出现了壹个仆人“星期五”。只写壹个人的短篇小说多些,尤其是近代和现代的新小说,写壹个人在和环境的接触中表现他外在的世界、内心的世界,尤其是内心世界。有些小说写动物、神仙、鬼怪、妖魔,但也把他们当作人来写。

西洋传统的小说理论分别从环境、角色、情节三个方面去解析一篇作品。由于小说作者不同的个性和才能,往往有不同的偏重。

基本上,武侠小说和别的小说一样,也是写人,只不过环境是古代的,主要角色是有武功的,情节偏重于激烈的斗争。任何小说都有它所非常侧重的一面。爱情小说写男女之间和性有关的感情与行动,写实小说描绘壹个特定时代的环境和角色,《三国演义》和《水浒》一类小说叙述大群角色的斗争故事,现代小说的重点往往放在角色的心理过程上。

小说是艺术的一种,艺术的基本内容是人的感情与生命,主要形式是美,广义的、美学上的美。在小说,那是语言文笔之美、安排结构之美,决定因素在于怎样将角色的内心世界通过某种形式而表现出来。啥子形式都可以,或者是作者主观的剖析,或者是客观的叙述经历,从角色的行动与言语中客观的表达。

读者阅读一部小说,是将小说的内容和自己的心理状态结合起来。同样一部小说,有的人感到强烈的震动,有的人却觉得无聊厌倦。读者的个性和感情,和小说中所表现的个性和感情相接触,产生了“化学反应”。

武侠小说只是表现人情的一种特定形式。作曲家或演奏家要表现一种情绪,用钢琴、小提琴、交响乐、或歌唱的形式都可以,画家可以挑选油画、水彩、水墨、或版画的形式。问题不在采取啥子形式,而是表现的手法怎么样,能否与读者、听者、观赏者的心灵相沟通,能否使他的心产生共鸣。小说是艺术形式之一,有好的艺术,也有不好的艺术。

好或者不好,在艺术上是属于美的范畴,不属于真或善的范畴。判断美的要求是美,是感情,不是科学上的真或不真(武功在生理上或科学上是否也许),道德上的善或不善,也不是经济上的值钱不值钱,政治上对统治者的有利或有害。当然,任何艺术作品都会发生社会影响,自也可以用社会影响的价值去估量,不过那是另一种评测。

在中世纪的欧洲,基督教的势力及于一切,所以大家到欧美的博物院去参观,见到全部中世纪的绘画都以圣经经历为题材,表现女性的人体之美,也必须通过圣母的形象。直到文艺复兴之后,凡人的形象才大量在绘画与文学中表现出来,所谓文艺复兴,是在文艺上复兴希腊、罗马时代对“人”的描写,而不再集中于描写天使和圣人。

中国人的文艺观,长期以来是“文以载道”,那与中世纪欧洲黑暗时代的文艺思想是一致的,用“善或不善”的要求来衡量文艺。《诗经》中的情歌,要牵强附会地解释为讽刺君主或歌颂后妃。对于陶渊明的<闲情赋>,司马光、欧阳修、晏殊的相思爱恋之词,或惋惜地评之为白璧之玷,或好意地解释为另有所指。他们不相信文艺所表现的是感情,认为文字的专属功能只是为政治或社会价值服务。

我写武侠小说,只是塑造一些角色,描写他们在特定的武侠环境(中国古代的、缺乏法治的、以武力来化解争端的不合理社会)中的遭遇。当时的社会与现代社会已大不相同,人的性格与感情却没有多大变化。古代人的悲欢离合、喜怒哀乐,仍能在现代读者的心灵中引起相应的情绪。读者们当然可以觉得表现的手法拙劣,诀窍不够成熟,描写殊不深刻,以美学观点来看是低级的艺术作品。无论怎么,我不想载啥子道。我在写武侠小说的同时,也写政治点评,也写和历史、哲学、宗教有关的文字,那和武侠小说完全不同。涉及思想的文字,是诉诸读者理性的,对这些文字,才有是非、真假的判断,读者或许同意,或许只部份同意,或许完全反对。

对于小说,我希望读者们只说喜爱或不喜爱,只说受到感动或觉得厌恶。我顶尖兴的是读者喜欢或憎恨我小说中的某些角色,如果有了那种感情,表示我小说中的角色已与读者的心灵发生联系了。小说作者最大的企求,莫过于创造一些角色,使得他们在读者心中变成活生生的、有血有肉的人。艺术是创造,音乐创造美的声音,绘画创造美的视觉形象,小说是想创造角色、创造经历,以及人的内心世界。假使只求如实反映外在世界,那么有了录音机、照相机,何必再要音乐、绘画?有了报纸、历史书、记录电视片、社会调查统计、医生的病历纪录、党部和警察局的人事档案,何必再要小说?

武侠小说虽说是通俗作品,以大众化、娱乐性强为重点,但对广大读者终究是会发生影响的。我希望传达的主旨,是:爱护尊重自己的国家民族,也尊重别人的国家民族;与平友好,互相帮助;重视正义与是非,反对损人利己;注重信义,歌颂纯真的爱情与友谊;歌颂奋不顾身的为了正义而奋斗;轻视争权夺利、自私可鄙的思想与行为。武侠小说并不单是让读者在阅读时做“白日梦”而沉缅在伟大成功的幻想之中,而希望读者们在幻想之时,想像自己是个老好人,要卖力做各种各样的好事,想像自己要爱国家、爱社会、帮助别人得到幸福,由于做了好事、作出积极贡献,得到所爱之人的欣赏与倾心。

武侠小说并不是现实主义的作品。有不少批评家认定,文学上只可肯定现实主义壹个流派,除此之外,全应否定。这相当是说:少林派武功好得很,除此之外,啥子武当派、崆峒派、太极拳、八卦掌、弹腿、白鹤派、空手道、跆拳道、柔道、西洋拳、泰拳等等所有应当废除关掉。大家主张多元主义,既尊重少林武功是武学中的泰山北斗,而觉得别的小帮派也不妨并存,它们或许并不比少林派更好,但各有各的想法与创造。爱好广东菜的人,不必主张禁止京菜、川菜、鲁菜、徽菜、湘菜、维扬菜、杭州菜、法国菜、意大利菜等等派别,所谓“萝卜青菜,各有所爱”是也。不必把武侠小说提得高过其应有之份,也不必一笔抹杀。啥子东西都恰如其份,也就是了。

我写这套总数三十六册的《作品集》,是从一九五五年到七二年,前后约十五、六年,包括十二部长篇小说,两篇中篇小说,一篇短篇小说,一篇历史角色评传,以及若干篇历史考据文字。出版的过程很奇怪,不论在香港、台湾、海外地区,还是中国大陆,都是先出各种各样翻版盗印本,然后再出版经我校订、授权的正版本。在中国大陆,在“三联版”出版之前,只有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一家,是经我授权而出版了《书剑恩仇录》。他们校印认真,依足合同付款版税。我依足法例缴付所得税,余数捐向了几家文化机构及支助围棋活动主题。这是壹个愉快的经验。除此之外,完全是未经授权的,直到正式授权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。“三联版”的版权合同到二○○一年年底期满,以后中国产地的版本由广州出版社出版,主因是港粤邻近,业务上便于沟通合作。

翻版本不付版税,还在其次。许多版本粗制滥造,错讹百出。还有人借用“金庸”之名,撰写及出版武侠小说。写得好的,我不敢掠美;至于充满无聊打斗、色情描写之作,可不免令人不快了。也有些出版社翻印香港、台湾其他作家的作品而用我笔名出版发售。我收到过无数读者的来信揭露,大表愤慨。也有人未经我授权而自行评论,除冯其庸、严家炎、陈墨三位先生功力深厚、兼又认真其事,我深为拜嘉之外,其余的评论大都和作者原意相去甚远。好在现已停止出版,出版者道歉赔偿,纠纷已告结束。有些翻版本中,还说我与古龙、倪匡合出了壹个上联“冰比冰水冰”征对,真实是大开玩笑了。汉语的对联有一定规律,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,以便下联以平声结尾,但“冰”字属蒸韵,是平声。大家不会出这样的上联征对。大陆地区有许许多多读者寄了下联向我,我们浪费时间心力。

为了使得读者易于分辨,我把我十四部长、中篇小说书名的第壹个字凑成一副对联:“飞雪连天射白鹿,笑书神侠倚碧鸳”。(短篇《越女剑》不包括在内,偏偏我的围棋老师陈祖德先生说他最喜欢这篇《越女剑》。)我写第一部小说时,根本不了解会不会再写第二部;写第二部时,也完全没有想到第三部小说会用啥子题材,更加不了解会用啥子书名。所以这副对联当然说不上工整,“飞雪”不能对“笑书”,“连天”不能对“神侠”,“白”和“碧”都是仄声。但如出壹个上联征对,用字完全自由,总会选几个相对有意思而合规律的字。

有不少读者来信提出壹个同样的问题:“你所写的小说之中,你认为哪一部最好?最喜爱哪一部?”这个问题答不了。我在创作这些小说时有壹个愿望:“不容重复已经写过的角色、情节、感情,甚至是细节。”限于才能,这愿望不见得能达到,然而总是朝着这方给卖力,大致来说,这十五部小说是各不相同的,分别注入了我当时的感情与思想,主要是感情。我喜欢每部小说中的正面角色,为了他们的遭遇而快乐或惆怅、悲伤,有时会特别悲伤。至于写作诀窍,后期相对有些进步。但诀窍并非最重要,所重视的是个性与感情。

这些小说在香港、台湾、中国产地、新加坡曾拍摄为电影与电视连续集,有的还拍了三、四个不同版本,此外有话剧、京剧、粤剧、音乐剧等。跟着来的是第二个问题:“你认为哪一部电影或电视剧改编演出得最成功?剧中的男女主角哪壹个最符合原著中的角色?”电影与电视的表现形式与小说根本不同,很难拿来相对。电视的篇幅长,较易发挥;电影则受到更大限制。再者,阅读小说有壹个作者与读者共同使角色形象化的过程,许多人读同一部小说,脑中所出现的男女主角却未必相同,因为在书中的文字之外,又加入了读者自己的故事、个性、情感与喜憎。你会在心中把书中的男女主角与自己或自己的情人融而为一,而每个读者性格不同,他的情人肯定与你的不同。电影与电视却把角色的形象固定了,观众没有自由想像的余地。我不能说那一部最好,但可以说:把原作改得面目全非的最坏,最自以为是,最瞧不起原作者与广大读者。

武侠小说继承中国古典小说的长期传统。中国最早的武侠小说,应该是唐人传奇的《虬髯客传》、《红线》、《聂隐娘》、《昆仑奴》等精彩的文学作品。其后是《水浒传》、《三侠五义》、《儿女英雄传》等等。现代相对认真的武侠小说,更加重视正义、气节、舍己为人、锄强扶弱、民族精神、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。读者不必过份推究其中某些夸大的武功描写,有些事实上是不也许的,只不过是中国武侠小说的传统。聂隐娘缩小身体潜入别人的肚肠,然后从他口中跃出,谁也不会相信是真事,然而聂隐娘的经历,千余年来一直为人所喜欢。

我初期所写的小说,汉人皇朝的正统观念很强。到了后期,中华民族各族一视同仁的观念成为基调,那是我的历史观相对有了些进步之故。这在《天龙八部》、《白马啸西风》、《鹿鼎记》中非常明显。韦小宝的父亲也许是汉、满、蒙、回、藏任何一族之人。即使在第一部小说《书剑恩仇录》中,主角陈家洛后来也对回教增加了认识与好感。每壹个种族、每一门宗教、某一项职业中都有老好人坏人。有坏的皇帝,也有好皇帝;有很坏的大官,也有真实爱护百姓的好官。书中汉人、满人、契丹人、蒙古人、西藏人……都有老好人坏人。与尚、道士、喇嘛、书生、武士之中,也有各种各样的个性与品格。有些读者喜爱把人一分为二,好坏分明,同时由个体推论到整个群体,那决不是作者的本意。

历史上的事件与角色,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看。宋辽之际、元明之际、明清之际,汉族与契丹、蒙古、满族等民族有激烈斗争;蒙古、满人利用宗教作为政治工具。小说所想描述的,是当时人的观念与心态,不能用后世或现代人的观念去衡量。我写小说,旨在刻画个性,抒写人性中的喜愁悲欢。小说并不影射啥子,如果有所斥责,那是人性中卑污阴暗的品质。政治观点、社会上的流行理念时时变迁,不必在小说中对暂时性的观念作价值判断。人性却变动极少。

在刘再复先生和他千金刘剑梅合写的《父女两地书》(共悟人间)中,剑梅小姐提到她曾与李陀先生的一次谈话,李先生说,写小说也跟弹钢琴一样,没有任何捷径可言,是一级一级往上提升的,要经过每天的苦练与积累,读书不够多就不行。我很同意这个观点。我每天读书至少四五小时,从不间断,在报社退休后连续在中外大学中卖力进修。这些年来,学问、姿势、见解虽有长进,才气却长不了,因此,这些小说虽然改了三次,相信很多人看了还是要叹气。正如壹个钢琴家每日练琴二十小时,如果天份不够,永远做不了萧邦、李斯特、拉赫曼尼诺夫、巴德鲁斯基,连鲁宾斯坦、霍洛维兹、阿胥肯那吉、刘诗昆、傅聪也做不成。

这次第三次修改,改正了许多错字讹字、以及漏失之处,多数由于得到了读者们的指正。有几段较长的补正改写,是吸收了点评者和研讨会中讨论的结果。仍有许多明显的缺点无法补救,限于作者的才力,那是无可怎么的了。读者们对书中仍然存在的失误与不足之处,希望写信告知我。我把每一位读者都当成是兄弟,兄弟们的指教与关怀,自然永远是欢迎的。

二○○二年四月于香港